When everything's lost / They pick up their hearts and avenge defeat
 

【ME】Sunset(下)(原作背景,已完结)



 

“你先盯着他们,我得去再睡一会儿。”Mark粗略检查实习生的进程后对Sean说,“还有,那两个女孩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离开。”

“你没开玩笑吧?”Sean从桌子上跳下来微微瞪大了眼睛,“Eduardo……”

“和他没关系,我说的是我的决定。”Mark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也需要休息。和Peter的会议照常,到时他会参加。”

Sean的表情变得微妙:“这么说你说服他了?”

“看好实习生。”Mark没有多说,“有什么紧急情况去里面的小房子找我,有浴室的那间。”

鬼才去找你,假惺惺。Sean发觉自己在愤恨地想Peter跟自己语重心长说过的一定要同居,找合伙人就像找结婚对象。你们干脆把“好像”吃掉,化成比翼鸟爱谁谁去。这些话他当然不敢当着Mark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CEO关上门。

 

 

Eduardo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他的裤子还有里面的衬衣也是被淋透的,贴在皮肤上非常难受。零散的水珠滴落下来,由细白的手指拭去。他纤丽瘦弱的样子就像是大病初愈,眼圈透出疲惫的恹色,叹一口气都像是要将他吹散。

“Mark,”他站在浴室门前踟蹰着抿了抿唇,“你有换洗的新衣服吗?”

“GAP,如果你想。”Mark进来,“Andrew好像有白衬衣,他比你矮一些,应该勉强能穿,我带你过去找找?”

“不用了。”他想了想打开门,“穿你的,我明天再换。”

灯暖坏了一个,Eduardo打开花洒,水声在紧闭的浴室里响起。窗外雨刀不减,大有把下水道都冲干净的架势。Mark站在门口不放心地听了会动静,有两次想张嘴问里面的人有没有什么需求,但他始终没有。那件被挂起的大衣在他手心捏了一阵,Mark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他把衣服重新挂好,走过去躺在床上,没有开灯。

很多往事就这样浮现在眼前,温暖美好的,惊心动魄的。它们好像就在昨天,以缄默的方式和自己共存,只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打开那扇门。Eduardo边跳舞边来到Mark身边,告诉他自己被凤凰社录取进了第一轮面试。那时好像一切都离这群年轻人非常近,体面、梦想、成名在望,世界唾手可得,但越往前走Mark却越发现那个理想国距离自己还远得没边。尤其是Eduardo离开的这一段时间,facebook正在经受脆弱的萌芽期,一节出错或落差都会让他们节节败退。每一天,每一天Mark都在背负着极大的压力,他明白自己迫切地需要什么,而答案始终同他擦肩而过。

柯克兰里没有一个人不是控制狂,Eduardo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有Mark那样强的表现欲,他对自己有极度苛刻的要求,却从未严于待人。这算是某种不公平的待遇,Mark早先就知道自己的性格里是带有傲慢的,但是Eduardo的傲慢不动声色——他从不严于待人,实际上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并不相信、也不抱希望,别人可以做到他所要求的那样。相处的时间越长,Mark就越发觉Eduardo骨子里天生的骄倨,这个看似永远温柔和煦的人,从来不是软绵绵会吃哑巴亏的纸老虎,他的自尊和优良的家教,也同样不输给任何敢于轻易冒犯他的人。这也是Eduardo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愤怒的原因,同时也让Mark找准了他的软肋——因为他的骨子里不但刻着傲慢,还在最核心的位置,刻着稀有的善良和纯洁。他爱Mark的天才和聪慧,那些尖锐锋芒下世间少有的决断和行动力,更重要的是,彼时他们一无所有,就要手握宝剑,一同踏上屠龙的征程。

而现在他们的意见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Eduardo挤出一点沐浴液打在身上,进行最后的冲洗。泡沫断断续续流下来,他掐着自己的腰用力活动了一下肩颈。吞咽的喉结活动明显,这些日子他瘦了很多,黑眼圈也很重,纽约的地铁大部分时候并不是有座位的。他手心里积了些水泼在旁边的一小块镜子上,水花轻轻溅开,干净的镜面中支楞着的锁骨就像是挑出来的。Eduardo怔怔的,用手指轻轻描着镜子里的轮廓,不知怎的今天Mark那些话在自己脑海里来来回回地绕。

“我怕你如果走不出来就永远被落下了。”

“你不是我可以随时拿来博弈的棋子,Wardo。就只是……留在我身边。”

他闭上眼睛,听到最多的还是一声声的“Wardo”。

有一开始的试探和礼貌,还有后来的接近和习惯。那些呼唤为他们带来契机和羁绊,他们交谈、沉默、心灵相通,以至于Eduardo有了柯克兰的房卡。父母不大愿意他和没什么来头出身的人走得近,相比之下Eduardo甚至忽略了其他很大一部分人群,贵族、富甲、军官,还有女孩儿们。他着迷于理性,着迷于永恒、规律和公式运算,所以Mark作为某种绝对理性的存在,对他有着不可避免的、巨大的吸引力。也从来只有Mark叫他“Wardo”时他才有一种很奇妙的,像是强迫症看到齿轮契合之后顺利运转的感觉。

“I need you.”

“I’m here for you.”

Eduardo睁开眼,眸子失焦地看着天花板。这就是一切的开始,是吗?那天Mark的博客把他召唤去柯克兰,他写下棋手公式,facemash,the facebook。由失恋引发的报复心理从而激发的创造力妙不可言,该这么说吗?他想到Erica,他们见面不多,她是个栗色长发、笑容温柔的女孩,性格也讨人喜欢的明亮。Mark没有告知他前因后果,所以他也无法得知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Eduardo一直很奇怪,多数时候Mark需要自己恰好是他认为Mark和Erica感情很好所以要适量减少电灯泡数量的时候,但是对方还是在深夜把他叫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无非是些头脑风暴和奇思妙想,年轻人的专利。Eduardo现在都在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又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记得的,还有Mark尖锐的质问。

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你对于facebook的价值在哪里?

所以你对于我的价值,又在哪里?

这一刻,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本能地愤怒。不仅为Mark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数据化,更让他在意的是——Mark究竟想要他做什么?让他做CFO,又同意Sean安排会议;口口声声需要他,却连接机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到——更何况这是雨天,Mark明知道自己生长在迈阿密——他那么怕冷。那些旧日的柔情就像被摁在灯光下任人践踏一样,可Mark却又一次在刚才的谈话中提到“我们”——好像抛弃过去的人是Eduardo一样。这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当他敞开心扉,就已经在示意他赋予了Mark可以无限制伤害自己的权力?

人们时常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是因为从未祸及自身。Eduardo从未如此对待他人,更别说对Mark。

可以预见的,只要那扇门开着,Mark就不会停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这件事,就是那件事。

于是这一切的疑问又回到了原点:Mark的对他的“需要”,到底是什么?

 

视线在接近黑暗的空间里沉浸久了,Mark不由自主陷入昏盹。他原本就没睡多久,和Eduardo吵架又耗费了他大部分精力,于是睡意来得格外不容抗拒,上下眼皮渐渐黏在一起。他坐了起来,避免自己太困真的睡着,还在强撑着打呵欠。他在等Eduardo。这个澡洗的时间比平时要长,等巴西青年出来的时候,Mark是被惊醒的。

“你还没睡?”Eduardo从浴室出来时很意外地看着他坐在那里,揉了揉眉心。

“我有话对你说,Wardo。”

Mark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没注意到Eduardo站在床边顿了顿,才挪了挪位置在床沿坐下来轻柔地说:“好。”

“明天和Peter Thiel的会面,我需要你。”Mark看着他,“我们一起去。”

“Sean也去对吗?”Eduardo背对他垂着眼睫,Mark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没错。”

Eduardo还是没有转过来,低声说:“如果成功,之后facebook会重整股东结构,必然会有人减少股份。”

“我的一定会,但不会低于绝对控制以下。”Mark说,“你还没有就会议问题回复我。”

“当然。”Eduardo对他短促一笑,安慰中藏着一点点辛酸和苦涩的味道。“我们躺下说些我想说的,好吗?”

阅读灯熄灭了,又打开了另一端的。Mark能感觉到Eduardo的呼吸近在咫尺,尽管这是张双人床。这让他不免振奋许多。以前在柯克兰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挨着睡的。Eduardo仍然肯这样做,代表他已经原谅自己多半。

刚洗完澡的缘故,Eduardo周身都带着温热的水汽,融润的指尖抚摸过他的,窸窸窣窣的,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有些凉,Mark的也是。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Mark。”他似乎迟疑着,吐字很慢。

柔软的吹息落在Mark的脖子上,让他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你得答应我,我说完之后你别生气。”

Mark握了握他的手:“我答应你。”

于是Mark又听到了Eduardo的笑声,往昔的,在柯克兰时的笑声,如流水的糖浆暖而甘甜。他舔舔嘴唇说:“明天的会议之后,我选择退出facebook。”

 

直到半分钟过去,Mark才从震惊中恢复一点。他几乎一跃而起,头部因为缺氧和长时间缺乏睡眠在视网膜上冒出几颗刺眼的金星。“你说什么?!”他低着头,后背微弓,像是某种被侵犯领地的、毛发嗲立的野兽,“为什么?”

“听我说。”Eduardo也坐起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CFO,Mark,现在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难道你靠时常感知他人的想法和建议苟活?”

Mark毫不犹豫的语气像闪着寒光的长刺一样从不避讳地表达他此刻心中的震怒和被背叛的伤害,Eduardo重新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听我说。”

他的手很细润,要比Mark的小巧一些,但是他握得很坚定和镇静,你能从那力量中感受到不容拒绝的决心。

Mark抿着嘴唇。

“很抱歉,Mark。我始终不能理解你对广告的态度,在这一点上我无法与你真正达到共识;在用人上,Sean也能成为我们吵架的理由;而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你对这些的迟疑和任性。从这些可以看出,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跟上公司的经营理念,处理不好公司事务。我没有在说气话,我非常认真地告诉你,Peter的会议之后我将辞去facebook的CFO一职。”

Mark干涩地开口:“所以你个人的决定,和我私人有没有关系?”

这太复杂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Eduardo没有说话。

“说!”Mark咬牙切齿,“你总是这样,Wardo,你是不是觉得facebook在你眼里就如同儿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就是为什么了。”Eduardo的语气突然变得静肃,“你知不知道之前吵架飙飞语速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什么?”Mark恨恨地问。

“我想冻结账户。”Eduardo重复了一遍,“我想冻结账户,Mark。你我都知道这有多危险,一旦facebook资金流转出现困难,它就会像跌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可以让控制狂发疯。”

这下Mark没有说话。

“这让我现在想起都后背发凉……Gosh,我当时甚至还很坚决,我想明天银行一开门就去办手续。你能想象吗?你能想象facebook有这样一个CFO吗?我不能,Mark,我再做下去只会更糟糕的。这一次是这样,下一次呢?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毁了facebook,也毁了你,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吗?我不能仅仅因为自己就这么做。”

只要他解释清楚,Mark一定会理解他。Eduardo明白,情感、道理都不管用,除非你有说服Mark的绝对理由,而这个理由也会让Mark迅速了解情况。控制狂的本性,就是了解一切从而掌控,以达到他们的欲望——满足这个欲望之后,他们就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生气了。其实内心深处,Eduardo抛出的答案也是他自己——那个一心守护facebook、意气风发的Eduardo,和想要冻结账户的那个Eduardo,他们是活生生的同一个人。他在赌自己对于Mark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准备好了应付所有的情况。

“你……”Mark沙哑地说,但是语气已经缓和许多。“我们可以一起解决,Wardo——这就是为什么公司需要CEO和CFO的理由。”

这个小机器人最先想的是挽留Eduardo——尽管那可能微乎其微——但这个答案对Eduardo来说已经足够。

“这就更不是问题了,Mark。”Eduardo舒心地微笑,“如果你需要,Sean可以做CFO。我承认我讨厌他的生活作风,我也很佩服他——打败唱片公司的能力真不是盖的。但我仍然无法接受他在公司,也断然不会让你将他排挤出去。”

“……不,”Mark倔强地反握住他的手,“就只是,不。我作为占股70%的CEO有权一票驳回你的辞呈。”

“别耍小孩脾气,Mark。”Eduardo看着他,眼中只晕开一片柔情的涟漪。“认真思考我的话,如果你不想那些可预见结果发生后再去解决。”

“你只是想离开facebook?”

“是。”

“全部让出股份对你太不公平了。”Mark退而求其次,“就算作是你做了笔投资,也不该一分不要。”

“我没有分文不取。”Eduardo笑了,“到时候你可以折算成那些数字给我,记得我投了19000美金就好。”

在很久以后,记得我曾这样干干净净、不顾一切地爱过你就好。

“只是这些吗?”

Mark听上去有些生气,想要恢复平时的面无表情。Eduardo撑着双臂靠近他说:“其他的,不是这些可以算的。”巴西青年的手指很轻地在他唇角周围的皮肤上碰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

“……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Mark很生硬地别过脸,他的语气越是冷静,心中翻涌的情绪就越多。他以为Eduardo会不明所以,或者沉默,或者切开话题,但他没有。他只是轻轻说:“你从未对我说过你一直很在意这些。”

仿佛产生一种被人看穿弱点的错觉,本能让Mark一瞬间防备起来,让他露出薄厉的一面。他负气地使用一种类似于讥笑的语气:“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睡吧。”说着他拉起被子背对着Eduardo躺了下去,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Eduardo说:“你不能永远这样对待他人,Mark。”他叹了口气,“你聪明绝顶、心无旁骛、迎难而上,我不想让那些醒目的缺点变成别人对你的印象。”

Mark嗤笑:“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你真正让我生气的地方在于——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Mark,你值得这个。你原本可以既友善又才华横溢的,你该被全世界喜欢和接受。”Eduardo拉过被子慢慢说,“这是当初Steve Jobs的雨人Steve Wozniak对他说的,在iMac发布会前。他要他感谢Apple Ⅱ——”

“而Jobs拒绝了。”Mark接过他的话,“换我我也会拒绝,你也是。而且就算感谢Apple Ⅱ,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为人友善的。”

“我在就事论事。”Eduardo有些烦躁,“你不能总给他人一种你不尊重他们甚至轻视他们的感觉。”

“蠢才都是这么看天才的,”Mark耸耸肩。“我没必要让所有人满意,尤其是这类人群。”

“天啊,可你明明可以不这样的,你又不是不会。”Eduardo很讨厌Mark这种偷梁换柱的回答,“你对我、对Sean、对Dustin、对Chris都可以,为什么对投资商就不行?哪怕一点点?”

“这不就是将朋友与旁人区分开来吗?”Mark有些莫名的光火,因为这一点上Eduardo好像总是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几乎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露出那种好看的微笑。“Wardo,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准则,别拿你的来和我做比对,然后教我怎么做。”他恶意地补充了一句:“除非你留下来。”

“我没说过我要走?”Eduardo不解地皱着眉,“我只是不在facebook做事,难道我不可以去帕罗奥图的其他公司?当然,真找不到,可能会去别的地方吧。”他撑着一边腮颊,微微憧憬地扬起脸。“我还一直想去一次毕业旅行呢。一个人去看看浩瀚世界,如果你有空,就和你一起。不过现在看你是没什么时间了啊,没关系,等你有时间再……”

Eduardo看穿他掩藏在锐利铠甲下的柔软和希冀,从他们相知那年一路跟随,从未与他分离。

“Wardo。”Mark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过来,“成为我的伴侣,和我在一起。”

Eduardo握住他寻找自己的手,很轻地“嗯”了一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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